【第1天/叶王】望乡台

【叶修的叶,王杰希的王】

【万万没想到居然会由我开百日的头,亚历山大】

【乱七八糟的设定,懒得解释了【喂】】


王杰希守着这个亭子有多久,他自己也记不清楚了,以后还要守这个亭子多久,他也不知道。

亭子里有一口井,每日有成千上百的人列队而来,每个人朝井里看过去,能看见一个人走马灯般的一生,然后由他们来决定,井里这个人下一世的祸福。

王杰希没说,他们也不知道,井里那个人正是井外做决定的人。

天色黑下来的时候那看不到头的队列就会消失,亭子里笼上一层暗暗的光,王杰希自己朝井里看去,水面浮着一层轻薄白雾。

他只能记得,自己曾经也在队伍里朝井中看去,水面浮着一层轻薄白雾,守井的老人看着他笑起来,说年轻人啊,你的时候未到。

他从此就替老人守着井,等着老人所说,他能看清的那一天。


你是说,每个人在井里看到的,都是他们自己生前的一切?所以他们决定的其实是自己的去处?叼着烟的男人问。 王杰希看了他一眼,没有回答。

这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,他没在队列里,只是某天王杰希又例行在夜深时分自己看着井中薄雾的时候,他落到了面前,你好啊。他说,我叫叶修,有人指点我来看看井中。

他一样在井中看到了走马灯般的一生。一个年轻人,年轻时离家出走,导致父母惊怒住院,与友人相交,友人意外去世后抚养其妹,事业上功成名就,却与同仁离心离德,再为国争光,却又闹出同性恋情,年迈的祖母盛怒之下一病不起终致撒手人寰,与恋人相濡以沫十数年,又因为一个误会再度离家,回来后恋人已不知所踪,最后孤独终老,死于睡梦之中。

奇怪的是井中的男人面目模糊,那个叫叶修的男人仔细看了好一会儿,还是未能看清。

你觉得他该往何处去呢?王杰希例行公事地问。男人思索了一下,笑起来说,我觉得他无处可去。

他罪孽深重,上不了天堂,但心有所系,也不肯下地狱,所以无处可去。

王杰希看他一眼,便没有说话。他留了下来,每天像条尾巴似的跟着王杰希,他们一同往井水里看,王杰希看到一层薄雾,而叶修看见一场面目模糊的演出。

你是说这个人,其实是我自己?叶修坐在井台上,他嘴里仍叼着烟。王杰希心想,这根烟好像没有尽头,既不会抽完,也不会熄灭。

是啊,都是自己。他回答到。

其实你不能把这个秘密告诉别人的吧。叶修说着,又掸了下烟灰。

是不能的,王杰希说,可是你有执念,你走不了。

叶修笑起来。你可真聪明。他的语气里有点爱惜,但是很难察觉,王杰希没注意。

你觉得我那个恋人怎么样?叶修问他。王杰希摇了摇头,我看不见啊。他说,只看你说的话,还真没什么感觉。

是吗?叶修说。他又低头端详着平静的水面。我觉得……他长得挺好看的。他向水面吹了口气,王杰希眼前的薄雾也跟着晃荡了一下。从我再次离家出走之后我就没有见过他。叶修向王杰希转述他看到的画面,后来我回来了,家里人告诉我他失踪了,后来我一直在找他,后来……我也死了,自然死亡,老死的。

真稀奇。王杰希说。你为什么跟他吵架吵到离家出走?他还是有点好奇的。

唔。这个问题好像难住了叶修,他又往井里看了一会儿,好像是为了另一个人……苏沐秋,我那个早逝的朋友。

这三个字在王杰希心里激起一点不知源于何处的涟漪,一闪即逝,他没有注意到。为什么是为了他?

他好像怀疑我的真爱是那个朋友……他说给我一点时间想清楚,让我回一趟H市,我负气走了……但是我没回去,我跟着……我弟弟,往国外跑了一段时间,回来之后他就不见了。

他去哪儿了呢。王杰希继续好奇。叶修笑了笑,这里面倒影的是我,又不是他,我自然不知道他去了哪儿。

那你的真爱真是你那个朋友?他继续问。

叶修又笑:你问我?我只是看见,可是自己却记不得,这还是你告诉我的。

王杰希怔了一下,点点头:我一时忘了。

我还留在这里,一定是因为我还放不下他。叶修说,可我不清楚,我的放不下是因为他,还是只因为我自己的罪恶感。


你呢?叶修问,你还是看不见?

看不见。王杰希说。我不知道……告诉我的老人说,等我愿意想起来了,我就能看见了。

愿意想起来?

他说,我之所以看不见,是因为我生前强迫自己忘记了。

有人觉得死后万事皆空,有人相信轮回转世,孟婆守在桥边,穿一袭端庄红衣,摆三盏无需斟满的茶水,引人过桥,前尘尽弃才有来世可期,可他在生前就选择忘记今生,身后无门,脚下无路。

你都不记得?也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忘了?

不记得。王杰希摇摇头,又说,可能是伤透了心吧。比如,如果我是你那个恋人,最后发现你的真爱果然是那个朋友,我也会选择忘记的。

是吗。叶修说。他又掸了掸烟灰,说,这根烟怎么总也抽不完。

王杰希又在例行公事地问,你觉得他该往何处去呢。

亭子往前百十步便是奈何桥,叶修叼着烟晃过去,孟婆看上去三十来岁,闲倚在桥边有种烈火余辉般的艳丽。你来做什么?

我能看见过去。他说,但我心里有执念,不能转生。

孟婆笑了笑,从桥边茶桌上奉过一盏茶,请吧。

他没有回头去看百十步之外那座亭子,他喝了茶水,然后缓步迈过奈何桥,忘川河宽无边际,到另一头也是百十步之远,落地五步之后没有踏入虚无,脚下一空,他回到了孟婆面前。

你走不了。孟婆说。你还走不了。

他于是又叼着烟晃回去,王杰希在例行公事里回头看了他一眼,说,你回来了。

叶修不知道自己心里的愧疚从何而来。

我喝过孟婆汤。天黑之后王杰希说,反正都是喝一碗然后去转世,记不记得没什么要紧,我这么说了,她就给我喝了,只是我走不上奈何桥,那桥会躲着我,我往前一步,它后退一步。

地下跟西游记里演的不一样。他笑了笑。没人能徇私,这些都是规则,没人能改动的。



我现在偶尔能看见一点。王杰希忽然说,我能看见我小的时候……不到十岁,跟隔壁的两个哥哥一起上学。他专心地盯着井里。双胞胎……我分不清楚,但是有一个总说我爱哭。

小孩子都爱哭。叶修说。后来呢?

后来的还看不见。

但是能看见一点就说明他在想起来。叶修明知自己看不见他的景象,仍下意识地往井里看去——他看见井中人一直模糊的面孔上,有一双清晰的眼睛。

怎么?

我的眼睛长出来了……唔。他顺着说完话才觉得这措辞实在奇怪,好在王杰希知道首尾,没表现出奇怪。这么晚了你不睡觉吗?

王杰希这下奇怪地看看他:你来了一年多,现在问我晚了睡不睡觉?

地下的时间过得慢,但也昼夜分明,只是没有四季,叶修终年是一件大了半码的休闲衬衣配质地舒服的牛仔裤,大约是他生前最爱才能带到这里来,天黑了跟王杰希看过一回井里就跃在亭子顶上睡,日出而作日落而息,活像个原始人,只是王杰希是怎么过夜,他却真是第一次关注。

王杰希也许是被换了岗位的缘故,身上是款式古老的衣服,墨绿的颜色,跟孟婆的倒是一对。他在井边坐下,说我不必睡,你自去休息吧。

醒来的时候他又看了看井里,这次看到十三岁的暑假,他跟父母从外祖家回来,听到隔壁大动干戈之声,他跑过去了,发现双胞胎只剩下一个。他看了那双胞胎弟弟的脸,已经脱出后来清朗的模样。

跟在亭子顶上睡着的青年人是很像的。

叶修问他有没有什么进展的时候他摇了摇头,说哪有那么快。叶修也看了会井里,说,唔,这次鼻子也出来了。

晨光熹微之时亭子前头就排起细长的队列,游丝一般蜿蜒到远处,叶修从不去打扰王杰希的工作,他踱步到奈何桥去跟孟婆聊天,有时候被招待一碗生人闻之色变的孟婆汤。

我不应该听你们这些故事。孟婆说。我在这儿守了几百年,再有几百年就可以卸任转世了,我不能生出什么情绪来。

你听过即忘便好了。

他回头看看穿长衫的男人,对孟婆说,我总不敢告诉他,他和我那不知所踪的爱人一模一样。

你更不敢说,他就是你那不知所踪的爱人。孟婆盖上茶杯的盖子,再打开盖子里又是一盏微温的茶水。你看不到他的记忆,你自己的面目可清楚了?

清楚了,叶修嘴里的烟似乎短了一点,他说,我爱的是他。

面目清楚了记忆却不能跟着回来,只是他能看到的东西不再是一闪而过的快镜头——故友逝去的时候血红着眼睛亲手放他入土,网游重遇的时候君莫笑那张昨日重现般的面孔,挽着苏沐橙的手臂送她出嫁时眼里若有所思的怀念与哀伤,桩桩件件都落在王杰希眼里,十六岁的,二十五岁的,和三十岁的王杰希。

我不知道他总是这样看着我。叶修说。为故友理丧期间小妹无人照料,尘埃落定后那会儿的老板才说你这位朋友真不错,这几天沐橙他照顾的很好。

十六岁少年渐渐成长,也许是因为家中有弟妹,长成一副温和又严肃的样子,体贴得不动声色,再见的时候是竞争对手,一板一眼伸出手来说,请多指教。

而他看着自己的时候居然还和小时候一样,全心全意的依赖与欢喜。

我罪孽深重,他又说了一遍,我罪孽深重,我哪儿都去不了。


我能看见了。王杰希忽然说,叶修磕烟灰的手顿了一下,说是吗,你看见什么。

我看见你。他没再穿那件墨绿的长袍,换成一套宽松运动服。

我真心爱你。叶修说,他的面目已十分清楚,连他自己看人的眼神都能看清。不是因为苏沐秋,从来不是。

不一定。王杰希摇头,你那时候还小,说不定你也不清楚。苏沐橙总跟我说他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,如果有只一碗泡面,他会连汤都不碰一口,都给妹妹那种好哥哥。后来,我也开始学着去做一个好哥哥。

这些话他说来平淡,大约因为虽然明知这是自己的记忆,但是自己已不能感同身受。我学的很好,但是大约总是来不及。你每年和苏沐橙给他扫墓,从来没叫上我——直到我们结婚的时候,也还是没有。那一次我们吵了架,我赶你出去想想清楚,后来我又打你电话却打不通了,我就想自己去看看苏沐秋,从墓园出来的时候天色暗,撞上了飙车的。

你还是没开机。

这就是他的最后一句了。

他不是失踪多年,而是死去多年。

你该去转生了。叶修说。你是最好的儿子,最好的队长,最好的兄长,也是最好的爱人,你一定会有福报的。他伸手拥抱王杰希。我爱你。

这一次他目送王杰希朝奈何桥走过去,孟婆奉了他一碗茶水,他喝了,弓手致谢,然后头也不回地步上了奈何桥。

你该走了。白发的老人从亭外缓步进来,你不能再留下来了。

他手上那根烟烧到了尽头,他看了一眼烟蒂——他给我点的最后一根烟,我们结婚那天,后来我就戒烟了。他说。我也该走了。

孟婆给他也端了一碗茶,他喝了,桥上那高大的人影已经走到了尽头。

追不上了。他想。奈何桥落地五步就是转生渊,追不上的。

但那头的人影停了下来,转过头来向他喊道,你不跟我一起走吗?

他愣了一下,然后狂奔而去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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